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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们仍不知道,英雄赴死前想没想过胜利那天如何庆祝?

王文博 钧正平工作室 2022-08-04

01

1945年9月3日,胜利日。

那天,记者朱启平想起屈辱历史结束的一刻,仍然难忍激动。

在九个受降国代表的注视下,曾在中国国土上不可一世的侵略者低头签署了投降书。

全体签字毕,他注意到表上的时间,猛然一震:9时18分。

“‘九·一八!’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寇制造沈阳事件,随即侵占东北;一九三三年又强迫我们和伪满通车,从关外开往北平的列车,到站时间也正好是九点十八分。现在十四年过去了。没有想到日本侵略者竟然又在这个时刻,在东京湾签字投降了,天网恢恢,天理昭彰,其此之谓欤!”

这一天成为战争与和平的分界。

同场见证这一幕的黎秀石热泪盈眶:“我巴不得把今天的胜利立即告慰为祖国生存而流血牺牲的万千同胞!”

同一天,《新华日报》刊登一则预告消息,题目是《庆祝胜利日》,肩题为“明天起开始”。

当代表“和平之声”的101响礼炮突鸣,听惯了空袭警报的重庆市民本能地害怕起来,后来得知是庆祝和平的炮声,才为之释然,并哑然失笑。而当上千架庆祝胜利的飞机黑影簇簇,蔽空而来,从“密苏里”号上空呼啸而过,向着东京方向飞去时,这一次因隆隆轰鸣而瑟瑟发抖的,是那些曾在这片土地上飞扬跋扈的侵略者。

哑然失笑的背后是让人撕心裂肺的苦难。1941年6月5日,年仅5岁的杨明辉一边哭一边来到乡亲们躲藏的大隧道防空洞。等待他的不是一块让人活下来的幸存地,而是另一处惨绝人寰的炼狱:数以千计的大人和孩子死在洞口,各自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被撕得稀烂,躺着的姿势像是互相“打架”。那些杨明辉昨日还熟悉的乡亲们此刻血肉模糊,肤色青黑,每一双睁着的眼睛都瞪着燃烧的天空。

在他失去父母的这天,重庆市发生了因躲避日军飞机轰炸而导致数千人窒息死亡的“六五”大隧道惨案。

这样窒息的痛楚淹没了一座城市长达六年之久。记者用颤抖的笔端记录不应该发生在人世间的一切:一排排的房屋高楼横倒下来,瓦片伴着飞灰腾舞,火焰里燃烧着人类焦灼的骷髅,房屋的木架零乱地塌了下来,青葱的树木连根都拔倒了。仅存的那些歪歪斜斜的屋宇,被弹片打得零零落落……那些树木破碎的丫枝上,张挂着褴褛布片,血糜的肉块、破帽、断臂、花花绿绿的肚肠,天哪,这竟是人间的景象吗?

是的,那是当年几乎窒息的中国拥有的景象。

02

然而14年后,这场国力、军力和民心士气均相差悬殊的、侵略和反侵略、正义与邪恶的决战,以中国的胜利与侵略者的失败告终。历史证明,侵略者不足以跨过中国人民新的长城,它填满英雄的血肉,也垒起中国人的精神。

胜利日那一天,溺水般窒息的中国终于告别了屈辱的历史,可以舒畅地呼吸。这一天重庆人民这样庆祝胜利:“街头巷尾,人群拥挤,交通为之断绝六小时。百万市民陶醉于千载难逢之欢乐中。对于抗战中身受之苦难,似已忘怀。”在上海,街道上布满了庆祝胜利的各式各样的拱门,门上无不装饰有英文V的字样,爆竹声全天不绝;在青岛,市民也纷纷走街串户,全市商号住户悬旗庆祝,民众沸腾,欢呼雀跃。

在延安,这样的情绪早从日本无条件投降的8月15日就开始沸腾。人们把旧衣服缠在树枝上,点起火把,激动地涌到延安城内,街头满是扭秧歌、敲锣鼓的群众,庆祝胜利的标语贴满了大街小巷,所有敌后根据地都回响着鞭炮的声浪。

延安军民集会庆祝抗战胜利

劫后余生的人们也在庆祝。未来参与我国第一代地空导弹“红旗一号”制导站研制的陈敬熊,和家人围坐在晚餐桌旁,为打败日本人举杯;

西南联大的教授闻一多,立刻找到一名理发店老板。割掉七年来蓄的美髯,他对老板说抗战胜利了,自己的誓言终于可以兑现;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在用最能表达激动的方式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

朱德接过群众们的敬酒,深情地说:“我接受大家的酒,让我们一起为那些死难的抗日壮士和为中国独立自由献出宝贵生命的国际友人献上这碗酒吧!”

是的,胜利的这天,最有资格感受幸福的人们却无法同人们一样庆祝......

和平的歌声飘过76年,至今我们仍不知道,他们赴死前想没想过胜利那天如何庆祝?

03

请原谅,我们只能用一个离和平如此之近的视角,来想象结束战火后的他们如何庆祝。

吉林濛江县三道崴子,杨靖宇精疲力竭,靠在一颗大树上喘息,左手腕中弹的他,只能凭借右手反击。最后时刻,他厉声怒斥:“谁是抗联投降的,滚出来我有话说!”说完,他高大的身躯倒下,竟孱弱得如雪花坠地……

这位五天五夜粒米未进的战士会不会在想,胜利那天,坐在炕头好好和抗联的兄弟碰杯?

《杨靖宇》油画

缅甸潮湿的密林深处,面对数倍于己的日军时,戴安澜在遗书中写道:“现孤军奋斗,决心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就在离国境三四十里的地方,他深感生时有限,示意卫士扶起他的头,向祖国北方艰难凝视……

这位曾身着戏服为父母报平安的将军会不会在想,胜利那天,回到家乡父母身旁尽孝?

据说,曾有一名前往河北组织战斗的年轻人被外国记者拦住。接受采访的他和记者热烈地聊了起来,关于战争、关于爱情……这名态度温和的外国人问他,抗战胜利后的打算。

年轻人露着牙齿望着他,用最镇静的态度说道:“我那时一定是死了,我们中的大部分都一定会在这次战事中死去的。”

在最美好的青春知道了战争和爱情的年轻人,原来没想过胜利那天开启一段爱情,而是纵然牺牲,也要为民族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是千千万万中华民族英雄儿女的信念。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英雄倒在苦难史里,中华民族才得以活在辉煌史中。

几十年来,和平如空气时刻伴随着我们,但不意味战争远在天边。抗战胜利后,《解放日报》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们今天胜利了!但是决不能忘记,赢得来的胜利是艰难;而保有这胜利的果实——不为豺狼所吞食,更需要无限的坚决和勇敢!”在胜利日来临的今天,庆祝的消息在网络上浩浩荡荡,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不可避免地伴随着痛彻心扉的过去。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要走向强大、复兴,就必然会有人付出牺牲,昨天如此,今天如此,明天也将如此。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们,今天的尊严、底气和阳光和煦不无代价。

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英雄赴死前想没想过胜利那天如何庆祝。

但历史的巧合给了我们理解英雄的机会。

1945年8月15日,一名年轻人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升空执行任务,当抗战胜利的消息传到他的耳边时,他忍不住大喊:“回家了!”

2021年9月3日,109位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年轻人终于一睹七十年后的盛世中华,荣归故里,落叶归根。

或许,胜利日最好的庆祝,就是让每一名赴死的英雄,都可以循着代代幸福生活着的人们的记忆,回到他们爱得深沉的国家。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如果丧失对历史的记忆,我们的心灵就会在黑暗中迷失”。

英雄赴死,我们的铭记就是他们的归途。


作者 / 王文博   

编辑 / 杨洋   

校对 / 龚航   

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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